世界名著

小時候不知天高厚,曾有讀遍世界名著的宏願,但知道的永遠比讀過的多。一來是升學壓力,被視為閒書的課外讀物差不多等同於禁書,及至稍長,煩惱多了,不論是最早維特式的情懷,還是後來生活上的齟齬,那鴻志終究無以成遂。

撇開兒童版和青少版的不說,真正開始閱讀完整版的原著小說或翻譯小說是讀高中的時候。那時讀過的雖然不多,要不是當時的校風較開放,或許就和就讀標榜升學的學校的朋友一樣,高一、高二時便已經在準備大學聯考了。

那時一整個地喜歡舶來品,加上眼界高,也不管讀不讀得懂,就是專挑西洋與東洋的經典名家,結果除了幾本較情色的作品外,現在幾乎沒留下多少印象,其中最為遺憾的是三島由紀夫的金閣寺以及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前者雖勉強讀完,卻從來沒搞懂為什麼要縱火,後者洋洋灑灑四大冊,閱讀時間橫跨高中到大學,卻始終連第一本都無法卒讀,最後只能無奈賣給二手書店,那也是我這輩子唯一一部沒有讀完的小說。

進大學後,躲在心中文青的靈魂像被喚醒般,是五四情懷的那一種,從此大概有十多年的時間多是閱讀近代的中文小說,反而不大看外國的翻譯作品,差不多五年前才又開始翻閱當代日本作家的譯作,但對於西洋的小說卻始終興致缺缺,我想大概是戰爭與和平的失敗經驗太深刻了。

我相信戰爭與和平一定是一部偉大的著作,只是當時並沒有遇到一本能夠帶領我進入那個世界的譯作。通天塔的故事說,上帝讓人類說不同的語言,就是要讓人類之間不能互相溝通。每種語言中所獨有的表述邏輯和其中蘊藏的微妙訊息往往不是翻譯所能精確揣摩的。融會後以自己的語言邏輯重新寫過,閱讀上雖然較為流暢,但好比施加了化妝術或易容術,與原本的面貌存在落差;若逐一對譯,每字、每句、每段雖然都是正確的,卻變得拗口,好比做了切割拼接或是打上了馬賽克,每一個片斷都是真的,兜起來反而參參差差,如霧裡觀花,似花還似非花。

再者就是生命歷程,這也是兒童版與青少版存在的價值。從前就是不懂這個道理,總有股強說愁的少年意氣,非但沒能看清或是進入作者的世界,相反地,不是當場就錯過不然就是旋即就弄丟了那把將來能夠轉換或是再認識的機會之鑰。金聖嘆曾有「老不看三國」的說法,撇開其原意不論,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有些書非得有了一定的年紀、經歷過一些事情後,才能真正看得懂,儘管這樣的懂進而能通曉致用是金聖嘆原意所以為戒的,但單純從閱讀這件事來看,每本書都他的最佳賞味期,遲了,只能回味,早了,卻沒有味道。

去年重看了老人與海,同一本書看了兩遍,不管好不好看或者是否還記得,這樣的事對我來說卻是相當罕見。不過我早忘了看第一遍的確切時間,甚至有沒有看過也是個問號,只是在腦袋裡有個老人捕了條大魚卻被鯊魚吃光最後無功而返的故事梗概的印象。這真不是一個適合說故事的題材,少了曲折多變的情節安排,假如那時真有讀過的話,應該只是受了諾貝爾的光環的蠱惑,畢竟對一個十來歲的學生,除了得出一個勵志性的讀後感外,實在很難讀出當中的心理與哲學性的訊息。但真看過了高峰、低潮、平淡,那種孩子氣的勵志箴言反倒顯得不實在,原來自己並沒有想像中的勇敢,那麼光明。儘管那些孤獨、掠奪、疲憊點滴感受,但就像老人默然返家入睡般,所謂「此中真有意,欲辨已忘言」就是如此吧。

話說回來,會再次閱讀是衝著張愛玲,至少從譯本和記憶的角度來看,也算是全新的一次。至於好不好,我沒看過原文,也忘了之前看過的譯本(假如有的話),很難說什麼,只是熟悉的張氏筆法,很快帶我進入作者的世界,不管那是否接近真實的海明威或是張愛玲想像中的海明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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